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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精选全文古代言情:王爷他好像是断袖啊》精彩片段
却不想只在府中闷了十来天,就接到一封令本王闻之色变的长信。
华将军年至花甲,壮年时在沙场上落下的旧疾今秋又复发,且发的很是凶猛,现下人已经下不来榻了。
弥留之际托人送来这一封长信给本王,信中先表他与母妃托孤救子的情义,后讲自己戎马一生却敌不过岁月如刀的憾恨。
最末最末,才讲出一件极要紧的事情。
华将军的独女小千金华馨尚未婚配,华夫人又走的早,华将军同华夫人伉俪一生,至死不肯续弦。
如今偌大一个将军府,眼看着就剩华馨一个孤女了。
别说是自己的亲女儿了,便是旁人家的丫头,落这么个孤苦伶仃的下场也叫人唏嘘。
华将军所托本王的,便是叫本王娶了华馨。
将军府无子,后嗣断绝。
华馨没了老将军便彻底没了依靠,唯有寻个高门贵户嫁入,方可免外人闲话,名声洁净。
这个道理本王是想得通的,可本王一个断袖,华将军还让自己的独女来嫁。
他老人家是怎么想得通的,本王就有些想不通了。
我看罢了长信,纵马便进了将军府。
华将军于我恩同再造,从前为避结党营私之嫌,我从不敢轻易登门。
如今人之将死,我再不来便是忘恩负义。
将军府中一如当年,前院儿兵器架子已经有了些霉斑铁锈,府中花草不茂,却有大开大合的疏阔之感。
府中来人迎我进了华将军房中,房中药香扑鼻。
我深吸了几鼻子,便知药里掺了参片鹿茸,这两味都是吊命的药。
心里顿时哀恸起来,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,如今也到了药石吊命的境地。
我伏在床边,下人皆退,华将军靠在厚褥上,眼皮抬阖都十分沉重。
曾经握弓弄枪的一双铁手,此刻竟颤的抓不住东西。
我抬手牢牢握住华将军的手,眼里雾气积蓄,却不敢在榻前落泪。
只见华将军嘴里嗫嚅:“子......子戎......帮帮.......帮帮馨儿......别叫人......欺负她......”
我仍记得那天,自己痛哭着跪倒在华将军旁边,世上最后一个疼爱我的长辈辞世了。
他生前本该有加官进爵的机会的,却因救下了我这没出息的皇子,生生断送了自己晚年的官运。
他原该有一份配享太庙的尊荣,此刻却只得一副宫中送来的薄棺。
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原以为离了宫闱便不会再有伤心欲绝之事。
如今想来,俱是孩子想头,世上伤心事又怎会因为身处何地而断绝?
华将军的身后事是我操持的,操持的极风光,喇嘛和尚请了足三百,经幡经帛烧了上千卷。
后来那场葬仪上最不体面的,是宫里赐下的薄棺。
华馨已有十六,身姿袅袅,只因是独女,幼时被华夫人和华将军宠爱太过。
身上非但没有将门虎女的气势,反而是个柔弱娇贵的小姐性子。
华将军丧事办罢,华馨穿着一身孝服不肯脱,红着两只兔子眼睛泪汪汪的望着我,抽泣一声,身子便抖一下。
此情此景挺合“女要俏一身孝”这话。
如果她手里没拿那把剪刀的话......
“我......我不嫁你!我只嫁唐骄!”
我坐在将军府的花厅内,看着眼前以死相逼的华馨,忽然有些头疼。
“本王知你俩青梅竹马,可唐骄代父赎罪远在南疆,期限不满便不能行婚配之事,你已有十六,还能等他到何时?”
华馨银牙一咬,手中剪刀直直抵上自己那一截儿白颈子。
“我便学那王宝钏!苦守寒窑十八年!总归要等到他回来的!”
“......你这话能把你爹气活过来”
那王宝钏什么下场?
吃了十八年野菜,当了十八天皇后。
世上最傻的女人也傻不过她,这笨丫头还拿她当个表率,真是糊涂。
最终,华馨是被本王一掌劈晕带回王府的。
醒来之后一番哭闹自然是少不了的,好在侍书嘴上利落,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日日相劝。
终是劝的华馨丢了剪刀,接受现实。
一日本王在书房中临摹字帖,墨刚研罢,华馨便进来了,侍书见华馨似是有话说,行了个礼便退下。
华馨立在书案前,见本王没有先开口的意思,便自顾自寻了个凳子坐下。
“我们约法三章!”
我闻言没抬头,只专心描着字帖,这帖子寻来不易,描不好就糟蹋了:“哪三章啊?”
华馨脸一红:“我虽嫁你,可......你我不能有夫妻之实!”
我乐了:“这你放心,本王视女色如粪土”
“你!”华馨娥眉一竖,似乎想破口大骂,开口的瞬间却又觉得自己不占理,一时骂也骂不出口。
字帖拓过一半,我觉得腕子有些酸楚,便抬了头,见华馨坐在凳子上,脸上又是泪盈于睫。
唉,你倒委屈上了。
罢了,谁叫本王是那个七尺长的汉子,哄两句就哄两句吧。
“华馨,你可是觉得华将军明知你与唐骄青梅竹马,却还将你许了我,这事儿伤了你们的父女情分,还伤了你此生姻缘?”
华馨脸上清泪两行,倔强道:“不然呢?”
我搁了笔,扯了个凳子坐在华馨旁边,苦口婆心道。
“华馨,你可知华将军为你打算到了哪一步?唐骄是罪臣之子,你嫁过去必要留在南疆,南疆苦寒,冬日手脚生疮,夏日蚊虫成群,你如何挨的长久?若你不嫁唐骄,嫁了京中官宦人家,如今华将军过世,将军府已然失势,你可知寻常人家的后宅里,女子娘家失势无人撑腰,会是怎样的下场?”
华馨不语,只呆呆看着我。
我进了兵营后,盛凯见我眼角眉梢都含笑,便开口问道:“王爷可是得了什么乐事,不若告诉下官,也叫下官也乐一乐”
我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,笑着走人,只道:“操你的心”
许是心里高兴,今日舞枪也格外的顺,横劈刺挑间,破风声烈烈,离着收兵休息前一刻。
辛乔手里抱着只鸽子来了,两步走到我跟前儿便道:“王爷,这鸽子飞到营门前就窝着不走了,末将一瞧是只信鸽,但又不是官中的信鸽,想着是不是王爷的家书来了,便抱进来了”
我一看那只灰羽绿翎的红眼儿鸽子,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。
抬手从辛乔手里接过鸽子,也不着急从鸽子脚上拆信。
只道:“确是王妃家书”
说罢这一句,辛乔似还有话说,见我着急走,便将话吞进了肚里。
我匆匆离开了练兵营,心道这哪里是家书。
这他娘的是圣旨啊。
外臣不知,这灰羽绿翎的鸽子乃是御前兽苑所养,诸皇子自幼便各自认下一只,专为皇族通信所用。
我同当今陛下是双生子,认的鸽子也是一对儿。
认下这对儿鸽子的时候,我和陛下不过五六岁。
那时我淘气,给这对儿鸽子起了两个诨名,一个叫嘀嘀一个叫咕咕。
嘀嘀搁在陛下身边,这么多年一直未曾飞出过紫禁城。
咕咕也被我搁在王府里,一直由梁管家照管。
如今嘀嘀不远千里从皇城飞到边关,可见鸽子脚上这份圣旨干系重大。
我靠着小土堡边上,寻了个背人背风处,展开了这封指节儿宽的小信。
【肃王勾结云南王欲从滇发叛 兵十七万屯于川南 速查其将官就地格杀】
肃王乃先帝二子,其母是行宫里的一个侍婢。
因其母出身低微,连带着我这个二哥也不受宠,又因不受宠,才在陛下登基时免遭屠戮。
陛下给他封了个肃王的名号,封地指在川渝边境,这反叛的心思,大抵也是从这块封地上来的。
川渝富庶,照着陛下的八窍玲珑心,势必不可能将这块肥地分给肃王。
想也是了,若是让我们这些闲王手里有钱还了得?
那不是招兵买马就是鱼肉百姓,是以川渝两地是断断不能指给肃王的。
许是因为这个,肃王心里生了怨恨吧?
我这厢咂着嘴琢磨了一阵子,觉得肃王之所以敢撺掇着云南王造反,八成是为了这个事儿。
向熹不知何时从小土堡里出来了,冷不防在背后拍了我一下。
我吓了一跳,回头看他,却见他一口白牙笑的开朗。
“回来了怎么不进去?”
我也笑了,将那份小信拢进了袖子里:“王妃来了份家书,还没看完呢,偏叫风卷走了”
向熹听见王妃二字,眼神暗了暗,我原以为他是醋了,可是他又什么都没说。
事关华馨一个女儿家的名声,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同向熹解释,没有夫妻之实这事儿也不是个好开口的事情。
我脑子里糊涂着进了小土堡,心里还记挂着小信上的内容,深知谋逆这档子事耽误不得。
陛下用上这样隐秘的传信,可见紫禁城中他能信的人已经不多,是以才会托我先去川滇一带诛杀将领,把水搅混。
我招了辛乔和盛凯进帐,随口撂下两个谎话。
“本王去了一趟嘉峪关,深感塞外美景奇绝,是以准备外出游历个一阵子,你二人要恪尽职守,把咱们玉门关守的牢牢的,可听明白了?”
辛乔站在堂下,眼睛瞪的像铜铃,嘴巴长的好似鸡蛋。
唉,不怪他。
本王也觉得这话很荒唐,戍边的守将要出门游历,这话谁听了都要说句“真该死啊”
然,本王是谁?璞王是也。
这个话,也就从本王嘴里说出来才不奇怪。
我见辛乔和盛凯愣在堂下,不敢说行与不行,只能大眼瞪着小眼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“你二人也莫要慌张,横竖咱们背靠着嘉峪关,咱们这头儿出了事,快马去寻颜问慈也就是了”
辛乔和盛凯告退时,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我,满眼都是诸葛亮看阿斗时的痛心疾首。
我着向熹打点行装,自己翻开茶具滚滚泡了一壶茶,给他倒了一杯,也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“你怎么不问我要去何处?”
向熹一边从箱匣里拿衣服,一边回头看我道:“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”
我一笑,将杯中茶饮尽,即便心里觉得这一趟有些凶险,此刻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。
从玉门关到川滇,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个月,一路要过甘陕一带,想必路也不大好走。
我骑着从京城带来边关的枣红马,向熹挑了匹通体纯黑的兰花马,便随我一道出了军营。
路上自然不敢耽搁,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,连着赶了八天路,如今到了汉中境内,已近广元。
这一日白天,我同向熹找了个馆子坐下用饭。
老板娘是个极有风情美人儿,一见向熹便开口夸道:“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”
向熹一路话少,此刻也不例外,并不接老板娘的话茬,我笑:“俊俏的小郎君,也不抵老板娘风韵犹存”
老板娘捂着嘴一乐:“贵人可折死我了”
大抵是我未着戎装,只穿了平常的长衫,这长衫又是早年宫里制成的,料子用了蜀锦贡缎,老板娘眼力不俗,这一声贵人倒没叫错。
菜色一一上来,我点了半斤酱牛肉,这一路风餐露宿,也就今日才能好好坐下吃顿饭。
不想这家馆子的酱牛肉卤的出神入化,入口盐香酱香都给足,有好肉却无好酒是为憾事。
我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川境,心里忽然有些唏嘘,陛下托我去办的事,往大了说是清剿叛党,往小了说,其实就是兄弟阋墙。
先帝子嗣不丰,除却肃王,义王和我之外,便只有当今陛下,早几年是有几个皇子的,可惜都夭折在后宫之中。
如今剩下的这几个都算是兄弟挚亲,凋零至此竟还操戈相斗,如何叫人不心寒?
我现下,的确是该饮些酒的。
“本王这趟回来也是为这桩事,你放心,本王断不会迎合燕进门,夺了你中馈之权的”
华馨闻言瞪大了眼睛,满脸写着不可思议。
“戎哥哥觉得我这样着急,是怕合燕入府同我夺权?”
我默了一瞬,难道不是?
华馨忽的笑了。
“戎哥哥竟这样瞧我不起吗?华馨是将门之后,若是男儿身,早就沙场去了,即便是女儿身,华馨也不屑那些后宅勾当!华馨着急,是因为觉得戎哥哥娶了我这样一个不如意的人,若再要娶,一定要娶一个真正的心上人!可戎哥哥却觉得,华馨是为了中馈之权?”
华馨一字一句说的且急且快,我被这一番话说的心里震烫。
这两年在边关,所闻所知皆是阴谋诡计,我怎么就忘了,华馨是怎样一个烂漫单纯的性子。
方才那话说的实在欠考虑,脱口之时便伤了华馨的心。
原来老话说的是真的,脏心烂肺的东西,看谁都是脏心烂肺。
华馨起身要走,我连忙起了身将人拉住:“是本王失言,这几日快马赶路,一路上多有颠簸,想是将脑子颠腾出去了,王妃海量,饶过一回吧”
华馨闻言一笑,笑完又觉得自己正生着气,又连忙收敛了神色,继续鼓着腮生气。
她这样剔透的性情,脾气来的去的也快。
侍书在一旁捂着嘴偷笑,上前两步帮着我拉住了华馨。
“王爷不在,王妃在府中执掌中馈,待人办事都是最公道谦让的,若说王妃有同人争斗的心,侍书便要头一个给王妃喊冤了”
华馨这才顺了气,背对着我坐下,我连忙从怀里掏出在玉门集市上买的一个猫眼儿宝石,塞进了华馨手里。
“这宝石原是想请匠人镶到簪子上,再给你献宝的,不想今天惹你动了气,只好先拿出来给王妃赔礼了”
华馨嘟着嘴,摊开手看了看油绿泛光的宝石,半响才嘟囔道:“我也......没有很生气”
我笑,知道这是哄好了。
华馨转回了身子,面对着我:“戎哥哥怎么知道华馨喜欢绿色?”
我看着她艳绿的衣裳,又想起离京那日她身绿衫子,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。
华将军啊华将军,你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毫无心机的闺女的啊。
同华馨这一场话叙完,茉莉便抱着我的朝服走了进来。
我进了翡翠厅后头的小退步间换衣裳,茉莉手巧,将玉砭腰带扎的极板正,又重新替我打点了发冠。
冠子没有选亲王戴的正冠,而是簪了个和腰带一色的玉冠。
一切打点好,我望着镜中人模人样的自己,想起了玉公公的那句话。
“殿下如今,见老成了”
我捏了捏自己的面皮,随口问了茉莉一句:“本王老了吗?”
茉莉一愣,随即笑道:“王爷千岁,如今不过及冠五年,还有九百多岁没活完,怎会老去?”
“你也叫你姊姊教的嘴乖”
时辰已至正午,此刻往宫中去还需有一个时辰的轿子,半个时辰的步行。
我望了望天色,觉得到了宫中也不过未时,刚及陛下用过午膳,在养心殿批折子的空档。
如此盘算好了时机,在我欲出府门之际,璞王府却又来了一道旨意。
这是道口谕,只说让我即刻进宫,便再没旁的话了。
或许兄弟之间,真有灵犀一说。
我这厢刚要出门,那厢便来了旨意。
可哥哥又怎么会甘心为人傀儡呢?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,是古来帝王家的必修课。
垂帘听政?呵。
只怕她老人家是错打了算盘。
“女官免礼吧,倒不是本王不肯去寿康宫请安,只是陛下一个时辰前将将下了旨,让本王入宫觐见,若先去面见了太后娘娘,恐也是抗旨的死罪,还望女官告知娘娘,叫她老人家好生将养身子,本王挂念着她呢”
淳于萌起了身,面上神情晦暗不明,半晌,她莞尔一笑,眉眼楚楚。
“王爷此生,只做王爷,便够了吗?”
这女官的声音颇清越动听,毫无女子的温软,反而是种难以言喻的清冽,带着丝丝入扣的蛊惑人心。
只做王爷,便够了吗?
若是不够,再往上走一步。
那又是什么位置呢?
我看着淳于萌,忽然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。
原来她老人家的免死金牌,是指一个皇帝不听话,便换一个新的皇帝。
只要做了这个新的皇帝,便再也没有什么死罪,能落在我头上了。
这世间最稳当的免死金牌,想来也只有那把龙椅了。
淳于萌目光灼灼看着我,我垂了眼眸,再抬眼,方才的冷意便散去。
“劳女官引路吧”
淳于萌一笑,唇边两只小小的梨涡浅浅漾开,方才聪慧疏离的双眼,此刻竟多了些妩媚。
哟。
原来除了免死金牌,还有美人相赠。
不愧是太后娘娘,我苦心经营出断袖王爷的表象,不知何时也被她看破。
不过也没什么,她老人家一定想不到,本王这个断袖啊......
装着装着,就成了真了。
黄禄喜见我和淳于萌说罢了话,便动身走近,预备接着引我往养心殿去。
“黄公公且留步吧,本王入宫合该先拜见一回母后,孝道当先,想来陛下也能体谅”
黄禄喜变了脸色,却不敢同我说重话,只得支吾道:“这......”
我不再同他废话,转身便向着寿康宫的方向行去。
寿康宫离着西六宫不远,穿过一片牡丹花丛,再过一座旧年的戏台,便是寿康宫的殿门了。
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这里了,记忆里这座宫殿总是富丽奢华,香气肃然。
一如太后娘娘这个人,她不比我母妃美艳,却比我母亲凌厉,许是宗族人家的女儿,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我自幼便有些怕她,她手上有着长长的宝石护甲,还有一副过分消瘦的身子。
整个人看起来,就像是一具干瘦的尸身,长出了金子做的指甲。
殿门就在眼前,两个手执香炉的小宫娥站在宫门两侧,还有两个小宫娥,极利索的将门上的刺绣纱帘掀开。
我晓得,这是请我入内的意思。
入殿,檀香气浓的几乎让人喘不上气。
四方的香花榻上,太后娘娘半倚着炕几就坐,梨木炕几上放了一盘香瓜,一盘佛手。
背后的明纸窗前,搁着一架西洋玻璃炕屏,炕屏的中z央,是一对儿戏水的双鲤鱼。
榻两边站着一位面熟的姑姑,和两个执扇送香的小宫娥。
她的面目没怎么变,还是纤瘦的体态,还是明明笑着却不及眼底的疏离。
“子戎来了?”
“儿臣不孝,请安来迟,太后娘娘万福金安”
长长的护甲捏着一方西番莲花样的丝绢,微微掩在唇边。
“我的儿,边关一趟,苦了你了”
我三跪三叩的礼毕,她却并未叫我起身,我在心里笑了一声。
颜荀对这个小孙子,爱的如珍如宝,觉得天可怜见,老颜家祖坟喷了火了,能得此贤孙。
颜问慈日后定有封侯拜相,光耀家族的大运数。
颜家所有人都这么想,唯独颜问慈不是这么想的。
他醉的有些厉害,两颊绯红的,嘴里也有些含糊:“殿下,我......我没有封侯拜相的心”
我亦是醉的,趴在桌上看着他的醉眼,觉得他这张脸长得实在是很可口。
一个男孩儿家,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?
“那你有什么心呢?”
颜问慈一愣,垂着头想了想:“庙堂之高,江湖之远,我有心往远处去瞧一瞧,在江湖里滚一滚,幼时苦练武艺,也是为了这个......”
“哦,如此,也好办,我去求父皇,让他免你入仕就好了,只是......若这事成了,颜太傅只怕要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了”
颜问慈闻言笑出了声,许是平日里没人同他讲这些大逆不道的话。
是以这个笑,他笑的十分真心。
我看着他,一时痴了,他平日是不爱笑的,面上总是沉着一汪水似得,少有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。
我不知自己怎么了,只望着他出神。
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手上已然握住了颜问慈的手。
这一握,醒了梅子果酒,也断了同窗情义。
京中盛夏时节,本王头回爱上了一个人,本王头回被人甩开了手,本王头回晓得了懊悔。
打那日后,颜问慈便不搭理我了,合燕在课堂上扯了扯我袖子,压低声音问我。
“表哥,颜家哥哥怎么总绷着脸呀?燕儿都不敢和他说话了”
我抬头看了颜问慈一眼,心里的滋味,有酸有涩,有苦有悔,浑然不知该怎么跟燕儿解释。
横不能说表哥我喝醉了酒,捏了一把你颜家哥哥的手吧?
这话要闹出来,颜太傅就是拼死了一身老骨头,也要将我这个登徒浪子给挫骨扬灰了。
......
帐外天色微明,向熹揉了揉眼睛,接着便是起身的动静。
他行至我身边时,见我睁着眼,也愣了一瞬:“你醒了?”
我点点头,掀了被子坐直了身子,将头上的冠拆了:“昨儿醉狠了,你且烧水,我梳洗一番”
向熹点了点头,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忽然发觉自己同颜问慈每回见面,都是借着酒气做些孟浪的事,说些抬杠的话,不似同向熹在一起时这样宁静。
这一趟嘉峪关,我干嘛来了呢?
是为报复他爷爷那份折子吗?
不是罢。
我大抵,只是很想颜问慈。
边关那样冷,他是京中长大的,吃不吃得下这份辛苦呢?他还恋着合燕么?他还记着我么?
若记着我,是为的什么记着我呢?
是始终瞧不上我摸他手的下流行径,还是把他爷爷的话听进了心里,觉得我是个坏了德行的孽胎王爷?
我其实很想告诉他,合燕早已不喜欢我这个表哥了。
那年我们几个都太年幼,解不开痴男怨女的文章,只晓得喜欢便是喜欢,不喜便是不喜。
合燕在我出宫前,拉着我坐在御花园中一番陈情,说幼时错爱了表哥,如今同我只有兄妹情义如何如何。
我晓得她是见我大势已去,出了紫禁城,手里也没什么权柄,是以不肯再将我备在她婚嫁的人选里。
我没有觉得这个小表妹势利薄情,我甚至很佩服她,佩服她的爱恨来的这样直白,好似棋盘上黑白分明的一局手谈。
有利则图,无利则舍。
这是何等收放自如的本事,我却没有这样的本事,我喜欢了颜问慈,喜欢了好多年。
没有因为他出了紫禁城,就舍了这段情。
这一点上,我不如合燕。
我捏了捏眉心,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旧事,我也该学着合燕,做些利落事出来,优柔寡断是做人做事的大忌讳,我不能再糊涂下去了。
沐浴,束冠,换上了戎装。
天色大明,日阳高照。
我上了练兵的演武台阅兵,颜问慈也醒了酒,穿戴整齐站在我身后,我看着眼前兵卒呼喝,长矛齐发,心中便起了一股豪情。
我屏退了左右,只留下颜问慈。
那些在肺腑里转了几年的话,这时才脱了口。
“颜将军,本王此次来......是为了去一桩心愿”
颜问慈不说话,他同我其实算个知己,我喜欢的侠客传记,他大都也喜欢,我喜欢的圣人诗词,他也品的出深意。
他此刻不言语,是晓得我还有后话,无需他回应。
“颜将军,本王对你不一样,自幼时便不一样,时至今日也不一样,只是事到如今,一不一样都不打紧了,合燕同那文瑞生只是点头之交,昨儿是本王说了糊涂话,原是为逗你动肝火,颜将军宽恕则个吧”
颜问慈动了动嘴唇,我一笑,接着道。
“问慈,这是我最后一回这样叫你了,我知道你如今心里已经瞧不太上我,可我没有变过,当年国子监同窗时,我是这样的人,到了现在,我也还是这样的人,唯一变了的,只有对你的这份心思,日后我便不再有这份心思了,此番来也是为给你宽心,你安心吧,我不至害你的,颜太傅同你交代些什么,我心里猜的到一二分,他要你避我远我也属寻常事,我的名声一直不大好,却并没有拖累你的心,你同合燕是般配,只是云南王握着兵权,若再将女儿嫁进太傅府,如此文武相成,只怕皇上会多心,你若铁了心要娶合燕,还需挣些军功才好上殿求妻,另,边关苦寒,多添衣吧,咱们就此别过了”
颜问慈到最后,也一直沉默着。
我在回玉门关的路上,心里有些空落落的,好似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,从心口里被直直剜了出来。
被剜开的那一处伤口汩汩冒血,空了一大块。
我骑在马背上,任由边关的风往那处空洞里钻。
一时间身子凉透,心也凉透。
向熹似是察觉出了我的不对,纵马上前,只问:“你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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