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。
今晚有庆新帝登基的大宴,各国使臣来贺,一些亲王藩王也会破格被允许入京,难得普天同庆的日子,沈芸大手一挥又免了一天早朝。
倒不是因为她懒得起床,只是这朝会上的毫无意义。
大燕朝的中央集权并未达到顶峰,宰相这个职位依旧存在。
而朝廷的重大事件大多是由宰相、六部尚书等有权势大臣在御前会议上提前商议好,达成初步共识,再于每天的例行早朝上宣布旨令。
当然,除此之外,每天的朝会还有一个用处——弹劾。
俗称吵架。
沈芸不用上朝都知道他们会吵什么。
无非是要不要迁都这一火热话题。
刚结束马术训练,一身大红色骑装的沈芸甫一踏入殿中,百叶扇一转,凉意扑面而来。
沈芸额头沁出汗水,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,这具身体畏寒怕暑,连春日的阳光都受不住,她捡着黄昏时间去学了半个时辰骑马,就累得喘不过来。
廖明俯低身体,递上干净丝帕,“陛下。”
沈芸接过擦汗,她刚结束剧烈运动还不能洗澡。
“宴会已经准备妥当,两宫太后都差人前来说与陛下。”
“哦?”沈芸有点疑惑。
本朝虽兴三餐,有早中晚三膳,但日落便开宴是不是有点早。
廖明添了一句:“几天前慈安宫与慈宁宫发生了些争执,因为一匹江南进贡的绸缎。”
所以是两个太后都派人过来是请他过去的意思呗。
这就牵扯到朝会的另一个重点话题了——迎不迎太后垂帘听政,迎哪位太后垂帘听政?
“迎不迎”自是因为沈芸年龄刚好,亲政不过是两三个月后的事情,一些朝臣也不愿因此得罪新帝。
“迎哪位”则是皇帝有两位“母亲”,但都不是亲生母亲,一个是养母,一个是嫡母。按道理说该是嫡母继位,奈何其中诸多因素复杂,先帝临终态度,江南大族、京畿世家、宰执......各方势力博弈,牵扯众多。
其中的水太深了,沈芸自认为她的政治头脑不能说没有,只能说不多。
“不去,你看着敷衍一下。”沈芸不想理会其中任何一个。
“诺。”
沈芸是真的累了,急迫想沐浴完,赶在宴会开始前小憩一会。
可天不随人愿,沈芸洗着洗着,竟直接昏睡过去
待秦嬷嬷唤醒她时天已经黑下。
“嬷嬷该早点叫醒我的。”沈芸揉了揉眉心,身上的亵衣干爽舒适,看来是秦嬷嬷将她从温泉池里捞出来的。
秦嬷嬷摇了摇头,比划了一个睡觉的手势,再指指天。
意思是沈芸的睡觉时间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。
嬷嬷是廖忠特意指派过来的哑女,知晓沈芸的真实性别。她看向沈芸的眼睛里有真心实意的关心。
沈芸阖了阖眼,心中几番言语作罢。
下榻,更衣。
宫女内侍们鱼贯而入,少顷,年轻皇帝身上就穿着一件黑色为底,绣暗红龙纹的常服,这是本朝常服中偏正式的一种。
廖明找准时间空档说了两宫太后的反应,她们各自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花瓶,明里暗里指责沈芸不孝。
其中慈安宫的那位砸得还是先帝御赐的青瓦雕花贡瓷。
价值连城,沈芸的寝宫里就摆一件。
但这不是重点。
沈芸去看那典雅大气的装饰瓷器,不高,堪堪成年人手臂高度,但沈芸某次跑路失败心灰意冷欲要自我了断,尝试打碎花瓶再用碎片切断大动脉利落死亡。
结果,第一步她就失败了。
她,沈芸,弱鸡,推不动!
现在回想起来,内心还是大受打击。
可那瓷瓶的底盘真的很重啊,能打碎它,慈安宫太后应当是个狠人。
廖明不动声色地侧身,挡住沈芸盯花瓶的视线,婉声道:“陛下,奴婢听闻瓷器扎人疼,却不足以致死。”
“?”
沈芸茫茫然收回视线,廖明身体绷得笔直,似是蓄势待发。
“......”
沈芸回过味来了。
廖明是在提防她又自杀。
这可就冤枉她了,自从病倒在床后,她就很少再折腾自己了好不。
廖明该不会PTSD了。
她突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怕她了,整天面对一个言语奇怪,思路清奇,动不动就自戕的皇帝,搁谁身上谁不怕?
神神鬼鬼之流在古代更是不可言说。
好吧,她得承认刚穿过来那几天寻死腻活的心无比真切。
陌生的环境,糟糕的境遇,另一个时空有她的老爸老妈,她还没给二老养老,有一起哭一起笑的闺蜜死党,有追更七年至今未完结的小说......她想回家。
无数负面情绪累积心口,她不属于这里,她情愿去试一试“死”回家。
然后,沉痛地发现身边的人各个是不讲理的武功高手,她死都做不到。
沈芸拢了拢衣袖,淡定道:“朕记住了。”
言罢,天子摆驾奉天殿。
自杀是她的手段,而不是目的。
除开最初几次,她后面就不是真想死了。
情绪触底反弹后,并没有受虐倾向的她理智放弃用死亡去赌虚无缥缈的回家机会,平日里“要死要活”的状态也转变为练字,骑马,读史......
偶尔作死却是在试探廖忠这个大内总管的底线。
*
奉天殿的用出有很多。登基大典,日常的朝会,国家重大节日的宴会等都可以在这举行。
宴会上,官员以及其亲眷座次都是有严格规定的,根据官阶大小和皇上的恩宠程度来排。中间空着的是待会歌姬跳舞的地方,左右两边文武官员泾渭分明。
这要细究起来,除去多了几个别国使臣,同朝会上的站位到也无甚不同。
“陛下驾到!”
廖明唱名,众人纷纷行礼,但行的并不是白日里的跪拜大礼。只见官员拱手作揖,行揖拜礼,女眷则行万福。
“恭迎陛下!陛下万岁万岁万岁!”
沈芸落座,扯起一抹笑容,公式化地说道:“诸位皆是朝廷有才识有名望的,亦朕的亲近人,今日这场宫宴,既是国宴也是家宴,随意即可,就不必多礼了。”
“谢陛下!”
齐唱完毕,宴会开始。
沈芸就坐于最上首,两位太后分坐左右,离她最近,乍一眼看去,还以为这是沈芸亭的皇后和贵妃。
沈芸看起来是少年没错,但两位太后属实有点太年轻了。
一旁的慈安太后浅笑言道:“皇儿可是觉得这宴会无趣?”
沈芸没有转头也知道慈安太后冯氏是个什么模样,肯定是媚眼如丝的看着她。
冯氏是先帝的贵妃,也是当了原主半月养母的女人,不到三十,清丽,妩媚,举手投足皆是勾人。
沈芸正喝着果酒,闻言微微挑眉,点了点头。
“鹿家有一女,乃是是京中有名的女郎,才情皆是不俗,他父亲主动求哀家,说是小女钦慕陛下,愿献一舞贺宴,哀家怜她心诚,便允了。”
廖明斟酒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滞。
鹿岐,远在兖州的御林左军指挥使求上了太后,的确心诚。
沈芸勾起嘴角,言道:“太后有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