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我也认了,自己选择的路爬着也得走下去,再说我这样有什么脸回去见父母?
可我没认命,我的女儿更不能再走我的老路。
从她两岁起我就教她背诗,认字,算数,她也很争气,都能很快就学会,而且小小年纪就记忆力特别好,半年前背过的诗,再问她还能流利的背出来。
可就算会再多诗再多字也换不来她爸爸奶奶的一个笑脸。
“妈妈,为什么我这么懂事爸爸奶奶不喜欢我,老嚷我?
麻大宝那么调皮他爸还天天把他抗脖子上转圈,他奶奶天天乖孙乖孙的叫,还老给他买糖吃。”
因为给爸爸拿酒杯不小心摔碎了,被爸爸吼完,大丫委屈的问我。
“大丫,谁不喜欢你也没关系,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讨他们高兴的,但是我们自己要喜欢自己,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。”
我还想跟她说你要知道什么正确,可她还太小,还听不懂。
大丫三岁了,我还没再怀过孕,婆婆着急了,说别人家都三年抱俩了,我这肚子老没动静呢?
吃了很多偏方也没用。
后来听别人说可能是王大力老在外面打工,在家待的时间太少了,现在大丫大了,让我跟他一块去打工,怀孕了再回来。
我要带着大丫,婆婆不同意,估计是怕我到了城市里面,带着大丫一起跑了吧。
没办法,我告诉大丫在家别忘了背诗和算数,好好学习以后可以住大房子,吃好吃的,妈妈回来要检查她的作业,别惹奶奶生气,能吃饱饭就行,有委屈回来告诉妈妈。
我和王大力一起去了南方的工地,他当小工,我帮着做饭,干点零活,住在彩钢搭的临时工棚里,二十几个人一个大房间,我们俩和其他工人中间用一块三合板隔着。
晚上王大力折磨我,再痛我也不敢出一点声,可他却故意弄的床板咯吱咯吱响,说要馋死那帮光棍。
每天面对一帮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,和一句句下流的挑逗,我心里气呀,恨呀!
当初我如果能好好上完大学,顺利毕业,最起码能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,嫁一个普通人,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只能怪自己猪油蒙心,有眼无珠!
我有逃跑的机会,可大丫还在那边我不能跑。
年底终于可以回家见我的宝贝女儿了,可我还没怀孕,婆婆说我已经成了不能下蛋的母鸡了,留着也没用了,赶走得了。
“娘,这么白白就赶走了,白吃咱家这四五年子的饭了,我看卖了得了,卖了钱咱换个骡子。”
王大力给他娘出主意。
“还是我儿子有本事,对,卖给镇上那个放羊的傻光棍我看行,明天我就去打听打听。”
婆婆被一语点醒。
我求她们别卖了我,我去打工给他们挣钱,他们不同意。
三天后,来了一辆马车,和一个四十多岁头发乱成一团,脸上沾着黑泥点子,只会傻笑的男人。
“春雁,你是自己上车,还是我们把你绑上去。”
王大力不念一丝旧情的对我说。
我抱着大丫,哭着跪下求他们,婆婆拉着大丫一只胳膊往回拽。
“妈妈,我要妈妈,别卖了我妈,我要和妈妈在一起”大丫哭的声嘶力竭。
我的心都碎了。
“小的我也买了行吗?”
傻子的话让婆婆一下子松了手。
“你说真的?
这赔钱货你也要?”
婆婆不相信还有人愿意白给别人养孩子,还是个女孩。
“要呗,正好去跟俺放羊,又多个干活的。”
傻子憨憨的说。
“那你多给二百块钱,五千二这俩都给你了!”
婆婆赶紧应着了。
马车走了将近三个小时,终于到了大路上,傻子却跟我说:“大妹子,你想走就走吧,带着闺女去过好日子大哥,你真放我走?
你那五千多块钱可就白瞎了。”
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我是有点傻,可我不缺德,你婆婆跟我说了你的事,知道你是大学生,我不买你,你婆婆也会把你卖给别人,那就指不定啥样了,几千块钱,我多放几头羊就有了!”
傻大哥说完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。
“大哥,你叫什么名字?
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日后一定报答!”
我发自内心的说。
“我叫张有福,什么报答不报答的,是咱这山沟沟对不住你,让你受苦了,你以后好好过比啥都强”傻大哥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给我当路费。
我和大丫跪下给大哥磕了个头,目送他赶着马车傻呵呵地哼着歌走远,我告诉大丫张伯伯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忘!
辗转三天三夜,我又回到了生养我的家乡,五年了,我的爸爸妈妈还好吗?
在村口我已经泪流满面,抱着孩子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哭,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大门。
然而已经是我回不去的家。
妈妈看到我回来了很高兴,流着泪拉着我上看下看,说我黑了,瘦了。
爸爸嚷着你还知道回来?
你回来干嘛?
我却看到他转过身悄悄抹眼泪。
这时候从东屋出来一个大肚子的女人,妈妈赶紧说这是我弟媳妇,怀孕快八个月了,我急忙高兴的走过去跟她打招呼,告诉她怀孕要注意身体,她却看了我和大丫一眼没等我说完就扭头进了屋。
妈妈告诉我弟弟没考上大学,现在跑大车呢,一个月一个月的不回来,去年娶的媳妇。
我们邻村的,三金一钻,六万六的彩礼,从嫁过来没做过一顿饭,没洗过一次碗,更没下过地,爸妈还得哄着,生怕人家不高兴。
万一回了娘家不回来了,那么多钱就打水漂了。
从怀了孕更是脾气大了,嫌我妈做的饭不好吃,嫌我爸院子没扫干净,嫌狗有人从门口过就汪汪叫。
我这个几年前跟人私奔的大姑姐又带回来个拖油瓶,就更招人嫌弃了。
但我现在没有办法,只能先在家住下,本来有我一间屋子的,可我这么多年不在家,弟弟又刚结婚东西多,就给她们放东西了,我和大丫跟爸妈挤一个屋。
我在村里的服装厂找了个活,白天上班,晚上回来,大丫跟着爸妈,我挣点钱也能补贴一下家用,不白吃白住,我也安心点。
如果能安安稳稳一直这样下去,我就很知足了。
两个月后,弟妹生了个大胖小子,爸妈高兴的不得了,弟媳自然成了家里的头号功臣。
我花半个月的工资给小侄子挂了锁子(老家的风俗,把钱折成风琴褶用红绳系起来,给孩子,寓意孩子平安健康,长命百岁)买了新衣服和一对银手镯,高高兴兴的领着大丫去拿给小侄子。
“宝儿,咱可是有福的人,别被一些来路不明的晦气东西粘了福气。
许春常,我和孩子要休息了。”
弟妹阴阳怪气的跟弟弟说。
“你怎么说话呢?
姐好心好意来看孩子的……”没等弟弟把话说完弟媳妇就不干了“她要真有点好心好意就不该回来!
当初大学都不上跟人家跑了,让你爸妈被村里人笑话了多少年?
你在学校也因为她的事被同学嘲笑,和同学打架连大学都没考上,好不容易这两年事过了,咱家日子也恢复正常了,她又没皮没脸的带个野孩子回来了,你不嫌丢人现眼我还要脸呢!”
弟弟还想再说什么,我赶紧拉住他,叫他别说了,让弟媳妇和孩子好好休息吧。
弟弟有些为难的看着我,我拽着大丫的手从弟弟房间出来,我知道我该走了。
“妈妈,什么是晦气东西?
谁是野孩子?”
大丫忽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我。
“是什么东西自己说了算,没人能随便给别人下定义,也没有人是野孩子,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宝贝。”
我把大丫抱在怀里,安慰被吓到的她。
已经给家里添了太多麻烦了,不能再让爸妈和弟弟为难。
三天后,我带着大丫来到了一百公里以外的平城,这里没人认识我,希望未来的日子可以像这座城市的名字一样,平平安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