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军传令兵汇报的城外数百青年扛着锄头、腰别菜刀,准备进城的消息令县衙內的大部分官员大惊失色。
唯独高堂上的内侍官满心欢喜,心中暗道:哼,刚才那个可恶的刘御史不是说那些聚集的村民都是空手吗?
想到这里,他马上对着堂下众人正色道:“朗朗乾坤,天子脚下,竟然发生聚集几百青壮年,肩扛杀器、腰别砍刀,意欲围攻县城之事,这不是反贼是什么?
传令守城禁军,格杀勿论!”
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一道青色官服人影闪了出来,朝堂上拱手道:“启禀内侍大人,各位上官,下官有话说。”
此时站出来是东明县的陈知县,他现在也不得不出来了!
之前他治下的百姓前来县衙前和平请愿,被内侍大人带来的禁军以“暴民”的由头,杀了个尸横遍街、血流成河。
这手法,跟之前的封丘等县发生的几乎如出一辙。
如今这些村民的少年郎们扛着种地的锄头、腰别家用切菜的菜刀,前来县城讨要说法,不管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。
可这些没有胆胆的家伙,竟然不问青红皂白、抢先发难,首接将这些少年郎定义为“反贼”,还下令首接格杀,要是真的再发生血案,到时自己恐怕也得灭族了。
高堂上的内侍官一听,顿时眉头紧皱,这陈知县跟刚才的那个刘御史是师徒关系,现在这家伙又站了出来,莫非他们真要铁了心跟西城公田所过不去不成。
以他们俩人的官阶,有何实力对抗大内,莫非这后面真的是他不成?
想到这里,内侍官坦然地点点头道:“陈知县,请说。”
陈知县先是一愣,一向蛮横无理的内侍官大人今天咋这么好说话,然后偷偷地憋了一眼边上的刘御史,得到恩师的示意后,他清咳了一声,郎声道:“内侍大人,各位上官,所谓事出必有因,城外的少年郎们扛着农具、菜刀来县城,无非是为了他们父母的死找个公道而己,要是此时将他们格杀,下官恐怕会激起民变,到时朝廷要是怪罪下来,在座的诸位及下官如何担当的起啊,还望诸位大人三思而行!”
陈知县这话可谓是绝妙至极,先将城外的少年郎们手中的锄头、菜刀证明,而不是刚才内侍官说的凶器。
另外就是隐晦地指出,之前禁军大肆残杀无辜请愿村民,才会逼迫这些少年郎们进县城讨要说法,最后就是将在座的众多官员捆绑在了一起,要是因为这事引发民变,朝廷一旦追查起来,你们休想逃避责任。
刘御史一听,嘴角闪过一丝微笑,马上站起来附和道:“知县大人说的极是,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安抚好城外的少年郎们,防止事态再度扩大,京府畿县治下要是真的发生民变,恐怕会引发天子震怒,到时我等势必难逃其绺。”
这话一出,引得边上其他在座的官员纷纷附和,毕竟他们可是来打酱油的,要是因为此事引火烧身的话,那就麻烦了。
高堂上的内侍官眼见堂下众官员口径一致,心中把陈知县、刘御史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,但是他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,随即话锋一转道:“陈知县、刘御史所言甚是,既然诸位大人也认可,那就烦请陈知县辛苦一趟,前往城外安抚众人,但本官有言在先,要是这些刁民不识好歹,胆敢聚众闹事或冲击城门,到时别怪本官无情。”
内侍官这样安排,等于把锅甩给了陈知县,他治下的百姓出现聚众闹事,理应由他这个父母官出面解决。
要是民愤平息,这也是他应该做的,同时西城公田所霸占百姓良田的目的也达到了,要是他安抚不了那些刁民,那自己再以“暴民作乱”的理由来镇压,又是大功一件,反正自己里外都不亏,哼,就凭你们这二个匹夫,还想跟我斗,嫩了点。
陈知县等人面对内侍官堂堂正正的“阳谋”,也只好拱手行礼,然后他转身快步走出县衙,带着县衙衙役快马向城门口奔去。
东明县,城门口外。
城墙上的弓弩手们正齐刷刷用利箭对着城下的几百少年郎们,而城下几百禁军正与众多拿着锄头、手持菜刀的村民对峙着。
“尔等速速离去,要不然别怪我等刀箭无眼。”
“退后,全部退后,再不退后,格杀勿论!”
面对禁军将领的严厉警告,少年郎们个个毫无惧怕之色,他们高举锄头、菜刀向着城门口步步逼近,眼中充满了愤怒和血丝。
而此时不是禁军将士们心怀慈悲,他们是在等待上官的命令,一旦得令,他们将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战刀、射出手中的弓弩,将眼前这些少年郎们格杀勿殆尽。
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。
“住手,全部给本官住手。”
很快,陈知县来到了众人面前,他先是郑重警告了禁军将士,没有命令不得乱来,然后他怀着愧疚之色缓缓走向少年郎们。
“诸位乡亲,我是陈知县,大家先听本官说几句。”
陈知县这话一出,立马一层激起千层浪,少年郎们的怒火瞬间爆发,纷纷愤怒地指责道:“狗官,有本事杀了我们。”
“狗官,还我们一个公道。”
“狗官,凭啥占我良田,还杀我父母?”
面对群情激奋,一句一个“狗官”,陈知县脸色有些难看,但看着眼前这些略显稚嫩的少年郎,长叹了一声,朝众人摆摆手,示意大伙安静,然后正色道:“括田令乃朝廷国策,京府赤县和各个畿县及周边州府都一视同仁实施,并非针对本县各村,望尔等三思,千万不要一时冲动,贸然聚众闹事,以免酿成大祸。”
陈知县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,他毕竟是朝廷的官员,虽然朝廷不公,他也不能在大众面前抨击朝廷政策。
同时他将这事的严重后果说了出来,希望这些少年郎们能理解,要是一意孤行,恐怕今天城门口又将血流成河。
然而,少年郎们根本听不进陈知县的话,他们心中的怒火完全不是靠几句话所能消的,很快“狗官”的骂声再次起尺彼伏...身在人群中的孟昊这时才恍然大悟,眼前发生的一切正是史书中记载的“括田所”所为,宦官杨戬改稻田务为公田所,发布“括田令”,立法索民田契,掠夺民田三万西千三百多顷(北宋一顷等于50市亩),先后打死、打伤大几千人。
从而激发民变,同时也导致了梁山泊好汉起义。
想到这里,他立马挺身而出,快步来到众人面前,转身对着众人道:“诸位兄弟,刚才陈知县说的对,我们这样聚众进城确实不对,括田令既然是朝廷的国策,相信朝廷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。
知县大人刚才也说了,我们不能一时冲动,我们要相信朝廷、官府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。”
孟昊不是无情,而是他认清了眼前的事实,生活在这个操蛋的时代,自己这等蝼蚁根本没有任何办法。
虽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,但要报仇,前提是自己先活下来才有机会,正所谓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
远处,城墙上那些瞄向这边的弓弩,城门口虎视眈眈全副武装的禁军,要是自己这些人再进一步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